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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朋友们讨论着如何跨年:有一派不外乎吃吃喝喝,然后挤到广场上和陌生人一块倒数望向闪烁烟花,也有另一派早早喂饱了油箱,扭开音乐黑黝黝的上路,在第一道曙光升起前,欲觅得一小方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迎接新的一年,更多的一派选择窝在电视机前,啃着难得罪恶一次的鸡腿配啤酒,如临现场一样实时向线上的朋友更新下一个登场的该是哪位歌手。
那你呢?朋友们问。
我翻翻日历,那一天晚上有夜校的课。
他们于是建议:那就带夜校的学生一起去跨年呀,反正搭公交车要不到半小时就到市中心了!
我笑一笑,半小时的车程以外,对某些人来说就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就像我开始了这段天黑了还要教书去的生活以后,才慢慢地从这群来自各方的学生身上,看见生活的不同样貌。
我们哪有在休息的!小芬大概是最拼了命赚钱的那一个,节日对她来说不生成任何情感上的意义,就是个寻常日子,盘子得端,锅铲得挥舞,得空还要去隔壁大楼帮忙倒垃圾赚点零花。老师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嫁给我那个老公吗?那个时候弟妹长大了离家了,爸妈生病走了,我一个人心里空落落的,就想着好吧,嫁人多个伴应该会不一样,怎么知道现在我们也是不说话的!小芬的口气不激昂也不平淡,恰恰好,足够让我听见好轻又好重的无奈。
问她为什么这么忙还来上课,她说原先只是想学写字,在老家时她就会认字,偏偏自己要写就是写不出来。上课久了,觉得大家在一起相处很开心,就继续来了。而嫁来这里最多年的她,自然地被喊着大姊,她也理所当然似的主动关怀着其他来自各地的妹妹。她尤其照顾其中一个,那是笑起来脸颊会浮现两个浅浅印子——小梅,她们都曾经要靠药物才能入眠,在芳华正胜的二十多岁。
更年轻的小雪似乎不能理解,生活有这么辛苦吗?去早餐店帮忙很好玩不是吗?有时老公还心疼她忙,不给去。小雪嘟着嘴,怎会累,客人夸她抓饼煎得真好哪。老公偶尔会到门口接送她,遇到大家总是客客气气,连两位婆婆都说阿雪嫁对了人。
最不能理解的大概还是来自欧洲的客座教授老吴,以交换学者的身份在邻近大学授课的他认为生活中最大的烦恼除了厚重的论文资料,还有那一直减不下来的体重。曾经来上过几次课的澳洲同学Tim则是另一种层面的不能理解。中国人很喜欢分享私事啊,太奇怪了!
无论如何,天黑了的这个课室,每个人携带着自己的故事走进来,我这个被归类为中产阶级的老师也是。
今年跨年那一天,我们先搁下课本,大家从家里煮点家乡口味的食物带来,一起在教室里头聚聚吧!对了,我补充:欢迎你们的家人或朋友加入噢!
没有说白的是,在某些时候,日子可以被分配这样的过。
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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